Mr.Chaos

第一章

         某年的7月31日,我和我的孪生妹妹一同从母亲的肚子里降生了。

  不知道是哪个遗传因子出了问题,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了怎样的思考,给母亲额外多送了一份大礼包。

  孪生子、龙凤胎、半同卵双胞胎。

  我们被那样称呼着,在长大的过程中感受到的其他人的目光,总会带着些许羡慕或是好奇。

 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,因为这对双子的出生,母亲没能挺过手术,在她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前,就死在了手术台上。

  总有人说,上天在为谁关上一扇门时,又会为那人打开一扇窗。如果反过来,上帝为谁带来了额外的礼物,也就要那人付出更多的代价吧?

  如果我们是给予母亲之所以成为母亲的礼物,那么代价就是她的生命——我私底下称之为母亲的女人,却从来没有当过母亲的那一天。

  简直悲哀地可笑。

  老爸那时悲痛欲绝,全靠刚出生的双子,才堪堪打消和老妈一起去见阎王的念头。

  年幼的我不知母爱是为何物,只看到父亲常常独自一人,看着母亲昔日的照片,露出紧皱的眉头与酸楚的面容。方才理解他对母亲的死感到痛苦无比。

  父母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里没有留下什么积蓄,只有众多的回忆——被相机记录下来,好好地洗成照片,精心封装成册。

  还是孩童的我会偷偷看着这些照片,注视里面站在父亲身边、微笑着的女人。

  那是个很漂亮的娇小女性。一头漂亮的长发,依偎在父亲身边,总是看着镜头,露出宛若向日葵的笑容——那本相册的封面就是向日葵的图案,很容易让人这样联想。

  她一定是很温柔的人吧?

  我这样想着,对父亲产生了歉疚之感。

  因为我的出生,害死了父亲的爱人。却依旧被父亲无怨无悔地养育着。

  为什么要为杀妻仇人做到这种地步?

  到底是什么原因,年幼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。

  父亲姓陈,母亲名为水清。取名时兄妹一人一个单字。妹妹叫陈澄,而我作为哥哥,却叫陈澈,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是“澄澈”,正好对应母亲“水清”之名。

  这是母亲和父亲在我们出生前就商量决定好的事宜。

  可惜,原本浪漫的名字,却因为母亲的离去,烙印上了挥之不去的哀伤。

  记事以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,只听说母亲死后,父亲没有听从家里人叫他续弦的劝说,一心忙于事业,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决心——

  他把襁褓中的女儿交给了自己的妹妹,也就是姑姑一家。

  「我一个大男人,养不好女儿的。」

  那时的姑姑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。

  因此,从我记事起,就有自己是独生子的错觉。

  虽然老爸常说我有个妹妹,迟早要一起生活。过年时,也能看到妹妹。

  可是那个时候的妹妹,总是缩在姑姑身边,不与其他人亲近。相较之下,姑姑自己的亲女儿天琴则开朗得多。

  说来也奇怪,就算每次都能在过年期间见面,我也从来没有和亲妹妹说过话,在团圆饭桌上,本该坐在一起的两人,却分坐在桌子的两端。

  简直生疏地要命。

  所以记事时起,我就把自己的亲生妹妹当做姑姑家的孩子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在老爸接回妹妹前一年除夕夜,回到老家吃的团圆饭,我又见到了跟着姑姑回家的表妹和妹妹。

  那个时候彼此只有8岁左右。

  「表哥!」

  蹦蹦跳跳着过来,开心地挥手向我打招呼的是表妹天琴。

  「又来了……」

  「表哥!」

  面对扑向我的表妹,我毫不留情地闪开身位。

  「接住啊!」

  「不要。」

  「哎呀哎呀,关系真好,哈哈……」

  表妹比我小上3岁,就像淘气的小狗崽子一样惹人心烦。我不想看见天琴鼓着气的小脸,也不想听大人们的调侃,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,等到吃团圆饭的时候。在那之前,和谁都不想说话。

  这不是装作成熟的耍酷,只是对周遭其乐融融的气氛感到无所适从而已。

  因为父亲忙碌的关系,经常是我自己一个人留在家中,幼儿园的时候理解不了太多,只觉得很无聊。随着年纪的增加,渐渐地就把这种无聊当做理所当然、甚至是一种习惯了。

  把习惯安静的人拉到热闹温馨的环境里,任谁也会想要逃离吧?这一点,小孩子也不例外。

  就在我盘算着怎样摆脱这种气氛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父亲,他正半蹲在妹妹面前:

  「小澄,最近怎么样?身体好点了吗?」

  「唔……」

  瘦弱的背影——这是我对妹妹第一次产生明确的印象。她穿着白色的翻花裙,过于纤弱的脊背就像没有厚度的塑料纸,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四分五裂。

  「说吧小澄,之前我们去哪里玩了?跟你爸爸报告一下怎么样?」

  姑姑的手笼罩在妹妹狭窄的肩上,她还是一声不吭。

  「小澄?」

  「呜~~」

  妹妹突然转身躲到了姑姑身后,紧紧攥住姑姑衣角。化身一只警惕的小猫,瞪视着父亲。

  「大哥,这个……这孩子挺怕生的……」

  姑姑有些尴尬,然而父亲只是叹了口气。

  「我的错,要是早点把澄儿接回来就好了……」

  他摸着后脑,无奈地笑了笑,那笑容很勉强,透着一股沧桑。

  ……让老爸这么难受,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?

  我认定妹妹的行为伤了老爸的心,不知道她对此有没有自觉。无论怎样,妹妹给我留下的印象总归是不太好的。

  「喂!大哥,老娘让你带着两个崽去给她看看!」

  听到二叔在招呼老爸,我就知道每年最讨厌的时候要来了。

  我与妹妹是罕见的半同卵双胞胎,即使性别不同,外表也极为相似。这在第二性征还没有发育的孩童时代就更明显了。以往的过年期间,我和妹妹总会被放在一起供家里人品头论足。因为有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的错觉,我并不喜欢个活动。

  「走吧小澄?澈儿你也过来。」

  「哦——」

  很快,我和妹妹就并列地站在大家面前。奶奶坐在板凳上,慈祥地眯着眼睛。爷爷则认真地端详起我们,半晌,才动一动干瘪的嘴唇:

  「全像,全像啊。」

  爷爷的话就像某种信号,引发了全家人的热烈讨论。

  「对对,感觉就没什么差别,鼻梁的角度都一样。」

  「如果陈澈也留长发,估计就看不出来谁是妹妹了吧?」

  「哈哈,表哥好像小澄一样,像女孩子——」

  「澈儿现在还没什么棱角,过个几年长开就好了。」

  听着议论从「我和妹妹有多像」变成了「我有多像女孩子」。我自然是又急又羞——

  我哪里像这家伙了?!

  下意识望向妹妹,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我和她究竟是怎样得相似。

  正巧,妹妹也看向了我。

  两人的身高没差多少,若只比较头顶,妹妹只比我矮一点点。但如果比较整个人,妹妹就缩水了一圈。她的脖子手腕细得和蒟蒻一样,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力气,甚至让人怀疑起怎样支撑她的身体。

  妹妹的皮肤很白,但并非新雪那般通透、充满光泽的白,而是苍白得有些病态。在那样脆弱的脸上,两颗大眼睛却是乌黑圆溜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细密的刘海以及稚嫩的五官,让她看起来像是精致的洋娃娃。

  要说可爱——嘛,确实相比同龄的其他女孩子要显得更可爱些。

  然而,我只觉得她惹人生厌,尤其是作为一个内心敏感的小男生而言。

  如果身为男孩子,长着这样柔弱的脸,甚至被认为是女孩子——这真是莫大的侮辱。

  这就是那时我的真实想法。

  直到吃完年夜饭和老爸回家为止,我都没和妹妹说过一句话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小学三年级的某一天,父亲突然对我说:

  「儿子,我把小澄接回来了,以后咱们一起住。」

  「啊?」

  他是下班回来打开门突然说的。劈头盖脸的一句,让还沉浸在手头的故事书中的我没能一下子领悟,呆呆地「啊」了一声。

  妹妹,有那种东西吗?

  哦,好像有来着——

  我努力回忆起过年时见到妹妹的模样,但时隔许久,印象也模糊了。脑中只出现那个脆弱的背影。

  「小澄,以前见过的吧?她已经到了。」

  父亲身后有个晃荡的小脑袋。我稍稍愣了一下,脑中的印象对上真人,也就清晰明朗起来。

  姑姑家的那个妹妹——为什么老爸要把她接过来?

  我很不理解,连带着目光也附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,让老爸身后的小家伙一动也不敢动。

  「我想大概是时候把小澄接回来了,正好她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,一家人总要团聚的……」

  父亲的话再次让我困惑起来——从小到大,我只以为这个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。

  「小澄,跟哥哥打个招呼吧!之前也见过的,说:哥哥好。」

  父亲背后的小动物终于探出头,对我眨了眨眼,轻轻地嘟囔:

  「哥哥、好?」

  「哦。」

 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,除了有些尴尬,更因为再次看到妹妹那张脸,让我想到了过年时候,被调侃长得像女孩的事实。那件事在我的心里留存下不小的芥蒂。

  「澈儿,跟小澄好好打招呼啊。」

  父亲看出我闹的变扭,严厉地命令到。虽然他没什么时间管我,但教育上却一直是疾言厉色。

  「哼……你好。」

  我不情愿地打了个招呼。

  「怎么对妹妹敌意这么大?她可是你亲妹妹啊,双胞胎,看你们长的多像——」

  又来了。

  我赌气般的撇过嘴。又小又瘦的妹妹,明明和我一点也不像。

  「别站着了,来,小澄,这就是你家了,我来带你去转转。」

  老爸热心招待那家伙的样子让我很是不爽。

  「喂——」

  「喂什么喂啊,你妹妹不叫喂。」

  「呃——那边那个妹妹?」

  「呜诶?」

  仿佛对叫到自己非常敏感,妹妹小小地惊吓了一下。

  她的脸上只有来到新环境的不安和无所适从。据说鸟雀受惊之后,如果飞不跑,就只有安安静静地听天由命——妹妹目前,似乎就是第二种状态。

  和处于这种状态的人说话,总感觉会很麻烦。我于是打消了解妹妹的想法。

  「……算了没事了。」

  随便你吧。

  就这样,说不上正式的见面会后,我们一家三口正式团聚了。

  妹妹的到来,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波澜。

  只不过是原先空着的房间变成了妹妹的房间;桌上的餐具和杯子变多了,洗手间的塑料杯里的牙刷多了一只,旁边多挂了一条小小的粉色毛巾而已。

  仿佛她带来的所有改变,仅此而已。

  妹妹平时少言寡语的,也不怎么与我和父亲亲近。但即使这样,父亲也对妹妹很是溺爱,总是在晚餐的餐桌上对她嘘寒问暖,有没有想要的玩具呀?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呀?

  好像以为这样就能弥补没能在一起度过的日子。可妹妹的回答只有「没有」、「不知道」、「呜……」之类的,让我连嫉妒她得到偏爱的劲都没有。

  我和妹妹大概都没有适应兄妹的概念。兄妹就是要互相帮助、好好相处——虽然没有谁这么硬性规定,但至少父亲是这样希望的。他没有口头说,大概是寄希望于我们兄妹的关系能自然变好。我虽然隐约察觉到,但仍然假装什么也不知道。妹妹就更不明所以了,她什么反应也没有——简直就像家里的惰性气体。

  兄妹关系——说到底,妹妹之所以是妹妹,只是因为她是和我从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生下来的。而我们又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母亲一面,在加上长久分离的龃龉,这种维系自然就变得淡泊起来。

  因此,家里明明多了一个人,却仿佛更冷清了。

  我在的小学离家近,而妹妹则要去姑姑家附近的那个学校,离家有段距离,需要老爸接送。周一到周五上学的时候,常常我刚刚起床,老爸和妹妹就已经出门。而我则会吃完留给我的那份早餐、洗完餐具后独自上学。中午的时候我会回家休息,而妹妹则待在学校午休。至于晚上,则是我先一步到家,而妹妹必须等老爸去接她。等到她回家,我早就缩在房间埋头写作业了。

  周末的两人也没有什么好交流的。我常常整日待在房间里打游戏或是阅读科幻小说,妹妹也从不找我玩。她像是在学我,也窝在她的房间里,不知道在做些什么。

  兴趣爱好毫不重叠,过去的经历也全然不同,甚至小学都不在同一所,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。再加上妹妹和我又都不爱说话——两人独处时甚至一句话没有说过,全然如同陌生人。

  一年365天,我和妹妹的对话记录甚至没有超过365次。有时一连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。

  在外人看来,恐怕难以想象兄妹之间有如此冷漠的关系吧?

  然而,我们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关系,慢慢长大。

  妹妹第一次和我建立真正意义上的联系那年,她和我都是10岁,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。

  此前,我们只不过作为陌生人、一起生活了2年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初秋,流金铄石的八月刚过,窗外依旧蝉鸣不绝,宛如承载整个夏季一般聒噪。

  放学后的我正躺在沙发上,悠哉悠哉地翻着一本科幻小说杂志。

  今天的老爸工作上有急事,所以妹妹必须待在学校,等老爸搞定工作去接她才行。

  这意味着整个傍晚,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人,对于习惯独处的我来说,反而是个好消息。

  那一页书的插图是一架双桨共轴直升机。这让我好奇起来:这样的机械怎么才能飞起来?又是依靠怎样的原理驱动的?

  「呜啊——」

 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,有啼哭声传入我的耳朵,从门口玄关传来的。

  女孩子?

  微弱的敲门声响起,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,立刻起身来到玄关处,开门——

 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

  那人是我的妹妹。

  洁白的校服上沾满了泥点,浑身颤颤巍巍地发抖,脸上涕泪交横,哭得梨花带雨,狼狈无比。

  「喂,你怎么了——?」

  「呜哇哇——」

  回答我的是她的哭声。这样的哭声实在不能令人心情愉快。她不但打破了我原本独享的静谧,而且她的这副模样,让害怕麻烦的我本能地产生了不安。

  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?老爸没来接她?她这个模样怎么搞的?我要怎么办?

  为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,我用稍微大点的声音问道:

  「你怎么啦?」

  「呜呜呜哇!」

  回答我的是更大的哭声。

  「别哭了!」

  这一吼成功地达到了我的目的,妹妹立刻止住了啼哭,但仍然抽抽嗒嗒的,弄得我都有点垂头丧气了。

  「说,怎么了?」

  「……摔了、一跤……」

  「就这样?」

  「……嗯……」

  「脏死了,去洗澡。」

  我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,把她从门外拎了进来,然后关上门。

  满身是泥的回到家中,妹妹反而更明显地畏缩起来,又没有地方可躲,干脆抱着头,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。

  站着的时候就很小只了,蹲下来简直就像小虫子那样卑微。原本漆黑光亮的头发因为泥水粘结在一起,脏兮兮地垂下来,好像兔子耷拉着耳朵。

  虽然非常想扔下不管——但她这个样子千万不能被老爸看到。我在心里告诫自己,如果老爸知道这件事,恐怕会弄成非常麻烦的结果。

  「去洗澡!」

  我抓住她的胳膊,强硬地拉她起来,这才发现妹妹这两年里几乎没怎么生长,反观自己,倒是长了不少个子。

  「呜——」

  那惨白的小脸失去了血色,修长的睫毛湿漉漉的,眼角还泛着红圈,嘴角和脸颊还在抽搐。小臂上有着明显擦伤的痕迹。

  这个狼狈的家伙,就是我的妹妹。

  被我拉起来的妹妹没有丝毫抵抗,顺从地跟着我的脚步,随我走到浴室门前。我强硬地将她推进浴室,撑在门边,居高临下地命令道:

  「你去洗澡,衣服在哪?我帮你拿。」

  「……房间里的、衣柜。」

  听到回答的同时,我用力地关上了浴室的推拉门,那“啪”的一声,仿佛替我宣泄了心中因妹妹而产生的不快。

  在确保浴室传来水声以后,我走进妹妹的房间,从她的房间衣柜里翻出差不多干净的内衣和衣服。

  对于妹妹的房间,自从她到来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涉足。孩童的我没有两性意识,只觉得妹妹的房间相比她没来的时候变了很多,多了股好闻的奶香味。

  我将衣物扔在浴室旁的篮子里,向里面喊了一声:

  「衣服在门外。」

  回答我的只有淋浴喷头喷出的水溅落于瓷砖之上的声音。

  以及,夹杂其中的,细小的啼哭声。

  「呜……呜呜……」

  无比轻微的啜泣,硬说的话,就像抛弃的幼犬在寒风中发出的呜咽,极不舒服地抓挠着我的心。

  不愉快,不如说是令人生厌。

  摔了一跤就摔了一跤,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!

  抱着这样的想法,我直截了当地拉开了浴室的推拉门。

  「喂!你——」

  洗澡中的妹妹,一丝不挂的瘦弱身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的眼前。

  「你……这怎么搞的?」

  年幼的我不懂男女之事,所以令我震惊的并非是异性的裸体,而是妹妹那无比单薄的身体,以及其上刻着的伤痕——

  透过水雾,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,令那时留下的孱弱印象愈发根深蒂固了。

  更令我惊讶地是,在她的身上,红一块、青一块、紫一块的伤口和淤青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。光洁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蜿蜒的、因踢打产生的破皮伤口,水流冲洗之下,不断有细丝一般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。

  「哥、哥……」

  她的一只手抓着花洒,另一只手沾满沐浴露的白色泡沫,覆盖在肚子的淤青上。就那样不知所措,呆呆地望着我。

  「哈……」

  难不成妹妹被别人欺负了吗?是这么回事吗?啊,好伤脑筋啊——

  本能地想要逃避麻烦的事情,我却没有那么做。有一种感觉在驱使着我做点什么。

  那种感觉——血液在沸腾,耳膜在鼓动,心脏在胸腔中高鸣。那种不熟悉的感觉,正从四肢翻涌、渗入脊髓、在灰质中燃烧。

  那应该是「愤怒」吧。

 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,我使劲深吸了两口气。

  「……你傻啊?」

  不应该怪罪受害者。我是这样想的,但还是忍不住把心声说了出来。

  妹妹低下头,不安地扣紧脚趾。

  「……沐浴露进伤口里,不疼吗?」

  「疼……」

  「那你还用?给我!」

  我走进浴室,不顾衣服被打湿,径直夺走她手里拿着的花洒喷头,快速地将她身上抹了一半的沐浴露冲走,然后仔细清理她头发上的泥土。

  妹妹一句话也没说,顺从地随活像一只受惊僵直的羊羔。

  我一言不发地清理着妹妹沾上泥水的头发,越是清理越是憋着一口气——我讨厌被欺负的妹妹,讨厌那窝囊的模样,非常讨厌、讨厌地不得了!

  「……擦干净,伤口要消毒。」

  我将毛巾扔给她,准备起身去找药箱,听到她嘟囔了一句。

  「……对不起。」

  「什么啊?」

  「……衣服、弄脏了……」

  「又不关我事。」

  「对不起……」

  「都说了不关我事!快点擦干!」

  也许是被我吓到了,她傻傻地点头,又不敢说话了。

  明明你是我的妹妹,是双胞胎!被人欺负的话就给我打回去啊!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做给谁看!

 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,但我也知道凭妹妹那孱弱的身板,是不可能作出什么回击的。因此也就没有数落她。

  对于令人心烦的物种,我的态度通常是眼不见为净。不过今天的妹妹,我却深切地以为不能弃之不顾。

  一想到她日后还有可能被欺负,弄得一身伤,把衣服三番两次地弄脏,老爸知道了肯定会发飙;届时的我必然无法撇清关系,于是落上一个「不作为」的帽子,愧对「兄长」的身份。而且我姑且也有身为哥哥的义务——

  总之就是不能放着不管。

  当天晚上,我告诉了父亲妹妹身上发生的事,并向他转告了我的看法。

  我从没见过他露出那样严肃的神情,他拿起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,还在晚饭后把妹妹叫过去谈话。

  「我要转学了。」

  妹妹出来之后向我报告。

  那时的我当时正躺在沙发上,思考双桨共轴直升机的升空原理。

  「哦?」

  「转到哥哥的学校。」

  「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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